缓向下,指向陈平安身后,“你又说那国师崔瀺说一个人,人心光明璀璨,如草木向阳,是不是也应该看一看自己身后的阴影。”

  朱敛问道:“这两句话,说了什么?”

  朱敛自问自答,“一个是将来,一个是过去,所以我又有一问,当下如何,自认是谁。有一句烂大街的道理,却是我朱敛看得最重的一句话,刚好这会儿,可以拎出来晒晒……这灯火与月光,‘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明为何?此字作何解?既是心境光明无垢,也是日月齐在即为明。”

  陈平安坐回位置,喝着酒,似有所悟,又如释重负。

  朱敛最后笑道:“有些事情,想是想不明白的,莫怕,且前行,且慢行,有错就改,无错求更好,对了求最对,万般功夫,所有学问,还不是落在一个行字上?倒悬山去得,桐叶洲去得,藕花福地去得,书简湖都去得,一个自古多豪杰的北俱芦洲,难道不该是陈平安当下最该去练剑的地方?酒要多带几壶,青衫仗剑,只管一身豪气北游俱芦洲,南归之时,说不定就已经赢得一个剑仙的名号,让那座江湖,记住陈平安这个名字一百年,一千年!”

  陈平安听到这番话之前的言语,深以为然,听到最后,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他自己会去想的事情。

  朱敛一本正经道:“江湖多痴情美人,少爷也要小心。”

  陈平安无可奈何,说这些话的朱敛,似乎更熟悉一些。

  朱敛提起酒壶,“今晚与少爷聊得尽兴,老奴我茅舍顿开,斗胆与少爷喝完壶中酒再离去?”

  这样的朱敛,就更不陌生了。

  陈平安笑着拿起酒壶,与朱敛一起喝完各自壶中的桂花酿。

  在朱敛拎着空酒壶,关门离去后,陈平安重新开始收拾行李。

  神仙钱一事,都装在郑大风当年在老龙城赠送的玉牌咫尺物当中,跟帮忙“管钱”的魏檗讨要回来三十颗谷雨钱。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动用。只有涉及水土之外的三件本命物炼化机缘,才会动这笔钱,购买某件心仪且合适的偶遇法宝。

  此外,再带五十颗小暑钱,以及一千枚雪花钱。

  剑仙,养剑葫,自然是随身携带。

  穿着那件名为春草的青衫法袍,法袍金醴按照朱敛的说法,一并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紫阳府吴懿赠送的核雕手串,每一颗核雕,都相当于地仙一击,这是极其适合自己的攻伐法宝。

  那张日夜游神真身符,已经伤及根本,听说李宝瓶大哥如今在北俱芦洲砥砺学问,看看能否修复,在那之后,是李家将符箓收回,还是陈平安留着,都看李希圣的决定。虽然崔东山隐晦提醒过自己,要与小宝瓶之外的福禄街李氏划清界线,但是面对李希圣,陈平安还是愿意亲近。

  还有三张朱敛精心打造的面皮,分别是少年、青壮和老者面容,虽然无法瞒过地仙修士,但是行走江湖,绰绰有余。

  李二夫妇,还有李槐的姐姐,李柳,让林守一和董水井都喜欢的女子,如今她应该就在俱芦洲的狮子峰修行,也该拜访这一家三口。

  再就是亲自去勘探那条入海大渎的路线,这是当年与道家掌教陆沉的一笔交换,当然陆沉根本没跟陈平安商量。可不管如何,这是阳谋,陈平安怎么都不会推脱,以后青衣小童陈灵均的证道机缘,就在于这条路线走得顺不顺畅。

  蛟龙之属,蟒蛇鱼精之流,走江一事,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桐叶洲那条黄鳝河妖,便是被埋河水神娘娘堵死了走江的去路,迟迟无法跻身金丹境。

  当然,有想见的人和事,也还有不想见到的人,比如昔年神诰宗仙子的贺小凉。

  一想到这位曾经福缘冠绝宝瓶洲的道门女冠,感觉比桐叶洲姚近之、白鹄江水神娘娘萧鸾、还有珠钗岛刘重润加在一起,都要让陈平安感到头疼。

  只求千万千万别碰着她。

  陈平安大致收拾完这趟北游的行李,长呼出一口气。

  没来由想起那个一本正经起来的朱敛。

  风采绝伦。

  无法想象,年轻时候的朱敛,在藕花福地是何等谪仙人。

  朱敛晃荡到了宅子那边,发现岑鸳机这个傻闺女还在练拳,只是拳意不稳,属于强撑一口气,下笨功夫,不讨喜了。

  他就脚尖一点,直接掠过了墙头,落在院中,说道:“过犹不及,你练拳只会放,不会收,这很麻烦,练拳如修心,肯吃苦是一桩好,但是不知道掌握火候分寸,拳越练越死,把人都给练得蠢了,还要日复一日,不小心伤了体魄根本,怎么能有高的成就?”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而且与当初陈平安醉后吐真言,说岑鸳机“你这拳不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岑鸳机在落魄山年轻山主那边,是一回事,在朱老神仙这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心悦诚服不说,还立即开始认错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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