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仔细说!为师已经劈断三棵大树,现在心平气和,不会再动怒!”

    黎远默默地拉动熄灭的风箱,手指般粗细的一簇簇火苗,瞬间鼓起几尺高。

    晁三井很了解师傅的暴躁性子,压根不相信这番话,却也只能硬着头皮:

    “祝五郎一开始打的主意是,与小师弟结识为友,笼络交情。

    等时机成熟,再抛出诱惑,比如他经常请小师弟到酒楼大吃大喝,还拉着往风月场所。

    小师弟推拒不过,便每次都打包许多好菜分给铺子的匠人,窑工。

    勾栏那等地方,只进过一次,后面再未赴过约了。”

    黎远颔首,眼中透出几分赞许之色:

    “郡城高门养出来的阔少爷,以为人人都贪图那点儿享乐,老掉牙的伎俩!”

    晁三井瞅着师傅脸色尚且正常,心下微微一松,声音放开道:

    “祝五郎许是觉得小师弟出身穷苦,没见过世面,能够轻易拿捏。

    可数次都没得手,耐心渐渐消磨干净,干脆就开门见山,提出用大笔财货、郡城宅子、帮忙引荐其他兵匠行等要求,换取小师弟离开火窑。

    小师弟自然不肯答应,并且与祝五郎闹翻了,双方断绝……‘交情’。

    软的不行,姓祝的恼羞成怒,直接来硬的。

    他故意提及师傅您当年被大匠打压,出走百胜号的旧事,激将小师弟,与其比拼锻刀。

    祝五郎学过拳脚,随身又带着火工道人的淬铁液,那是炼制飞剑法器才使的稀罕玩意儿,小师弟哪里比得过。

    不仅被斩断所铸之刀,还把虎口撕裂,险些废了一只手,幸而大师兄及时赶到。

    师傅您那时候钻研神兵制法,正在地下闭关,我与大师兄不敢打扰,想给小师弟兜住。”

    风箱呼呼作响,好像越来越快,火炉里面的焰光明晃晃,散发阵阵热力,烧得脸皮滚烫。

    “继续说。”

    晁三井喉咙吞咽,语气有些发涩:

    “您也晓得,小师弟倔脾气,祝五郎越是逼迫,他越不肯就范,不知怎的,祝五郎得知小师弟在瓦岗村认识一户卖水的人家,对……其姑娘有些意思,想必小师弟正是受此要挟,才无奈屈从了。”

    黎远半张脸被火光映照,泛出金铁似的冰冷色泽:

    “早跟狗子讲过,要做大匠,当手艺称王独一无二的厉害人物,不要近女色!

    打铁三年不碰女人,这种话为师叮嘱得还少么?愣是半个字都没听进耳朵!”

    晁三井沉默无言,师傅这辈子无儿无女,不曾成家,毕生心血都扑在传说当中的那口神兵上。

    他毫不怀疑,如若效仿道丧之前的古铸剑师,以身殉葬炉中,可得绝世神兵。

    师傅一定没有半点犹豫,甘愿舍尽血肉性命,只为一睹神兵风采!

    “老二,你能把事情原委摸清楚,为师很欣慰。

    这样吧,伱给为师再办几件事,别让老大知道,他脸上藏不住东西。”

    并未如晁三井所预料的那样,黎远得知内情勃然大怒。

    恰恰相反,身材雄伟的白发老者面容平和,几如一尊没火性的泥雕:

    “火窑人多嘴杂,保准有谁泄露了你小师弟的底细,把他找出来,填进你的寸金窑烧干净。

    另外,老大的青花窑那笔单子,恐怕不好做。

    祝家大老爷做事都是先礼后兵,他派祝守让过来,必然十拿九稳,笃定为师会点头。

    你私底下问问老大,他要用的瓷石、炼土那些原料,备得足不足?

    为师若没猜错,我再不松口,他烧的元青花就要砸手里,绝不止亏损五万两银子这么简单,火窑招牌也要没了!”

    黎远紧绷着脸色,作为积年的大匠,他不单手艺过硬,跟高门大姓打交道的经验也很丰富,晓得对方是啥德性。

    烧瓷的流程繁琐,首先要凿采瓷石,由窑工挑担运回,然后樁土,利用水轮车淘洗干净,再是踏土,牵几头大水牛使劲踩踏,混合泥水成浆。

    进而送到作坊过几道筛,筛子是瓦岗村的妇女以幼细的马尾毛织成,倒进双层绢袋过滤。

    接着还有沁砂、印土、车胎、修胎、盪(dàng)釉等多个步骤。

    瓦岗村正是仰仗着火窑,各家各户开办作坊,平添许多谋生的活计。

    像陆十平所忙活的,把瓷坯放进匣钵装窑开烧-->>

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