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员在场,也没有警务人员,只有我们两个走向屋内的一处设施。有些复杂的仪器,和一个玻璃的保温箱。父亲小心地从里面抱起什么,示意我上前。

    那是一个婴儿。

    “你看,你当哥哥了。”

    一个小小的、被洁白柔软的毛巾包裹的婴儿。他也是柔软的,光是看着,我就没有触碰的勇气。父亲半跪下身,鼓励我抱一抱他,他的手则在下方托着。他那么小,看上去不是很健康,但对不到十岁的我来说实在太过沉重。我很快松开他,让他的重量回到父亲身上。残留在手上的热乎乎的温度,是保温箱,还是生命本身,我分不清楚。

    我从未见过父亲露出那样的神情。

    如此慈爱,慈爱得如此纯粹。他轻轻晃着臂弯,怀中甘甜睡着的婴儿,发出均匀的呼吸。他的眼中,那种极尽温柔的光几乎要凝聚成一滴眼泪。大概是怕弄脏婴儿的脸,它始终没有垂落,只是恒久地悬挂在视线之中。我不禁想,或许我出生的第一天,他也曾这样看着我。

    “这孩子跟你一样。打出生起,也没见过妈妈。”

    他这么说着,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忧愁。

    “但是没关系。他不会是一个人长大……他还有你。你可以照顾他,他也能陪着你。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喃喃地说,“我亏欠你们很多。今后,还会继续亏欠下去。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时的我不能听懂太多,只知道他被无形的什么困扰,也知他一时半会摆脱不了这种束缚。他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

    “我会努力的。”他像是结束了自言自语,转而对我说,“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于是我点头。让我意外的是,父亲采用了我起的、稚嫩的名字。虽然一开始,他与母亲商定的不是这个,但他让大家都这样称呼他。我将我童年不曾有过的爱,再也不会回来母亲的爱,日理万机的父亲的爱,悉数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

    大概因为是抢救回来的早产儿,莫恩的身体很差。他比我见过的任何孩子都体弱多病。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甚至经常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情况。有些症状,我从任何书里都不曾见过,甚至要托大人们翻找实验记录——我没有那么大的权限。我想,我读的书还是太少。失去母亲后,父亲更是分身乏术,做不了太多,我必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

    好在他的性格十分内敛,不会像大多数孩童那样动辄哭闹,令人头疼。按照一些大人的话来说,就是“好带”“懂事”。但腼腆也有腼腆的不好。当身体不适的时候,他闷声不说,一点动静也没有,让我们总不能及时发现异常。

    第一次遇到我们都无法处理的情况,是在他三岁那年。

    他成长得很慢,那时连走路都不利索,而且口齿不清。我那年应该是十二岁,力气大了不少,至少能将他稳稳地抱一阵子。那天阳光很好,我抱起他,照例想出去晒晒太阳。没走两步,我的手臂突然感到一阵刺痛。这痛觉猝不及防,令我本能地松开了手。于是莫恩摔到地上,大哭起来。我想重新抱起他,却发现我的手臂蔓出一小块红色。

    我慌忙跑了。不是害怕,是想找人帮忙。注意到我流血的人都很紧张,他们试图帮我,我只是语无伦次地比画着,希望他们快点去帮莫恩。但当时没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大家围在我的身边,我急得快哭出来。恰好在那一天,父亲有事经过这里。他很快明白我的意思,让一个阿姨领我去包扎,自己则带人前往弟弟的房间。

    我不再想哭了——因为我这才感到恐惧。我很怕父亲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他,没有尽到兄长的职责。如果他以后再也不让我照顾弟弟该怎么办?

    人们庆幸我只是有些皮外伤,没有被刺透皮肤。他们问我是不是金属,有没有生锈,我只是摇头。我不记得有什么金属物件,刺痛是突如其来的。他们仍在关心我,但我心思不在这里。刚包扎好,我便不顾阻拦地跑回去了。一路上,我听到旁人的议论。听他们说,似乎随父亲一起进屋的人,都尖叫着跑出来了。这让我更加恐惧。

    莫恩的房间果然被封起来了。他们说父亲和弟弟不在这里,我又跑到另一处医疗室去。在那儿,我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但只有父亲坐着,身上多处都缠着纱布。弟弟不见了。我一时有些胆怯,怕他责骂我,也怕他不告诉我莫恩在哪儿。

    但他并没有训斥我。他只是招招手,让我过去。我慢吞吞挪到他面前,不敢抬头看他。他的语气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温和、稳定。

    “不要害怕。不是你的错,是弟弟生病了。他病得很重,要先隔离起来。你看,我也被咬伤了……我们要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谁发烧了,就麻烦很多。不过我比较乐观,相信没什么大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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