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白有思依旧平静。“但便是知道又如何?穷途归乡之人,何谈顾虑?又怎么可能将性命操于他人之手?”

    “也是,也是。”高千秋连连颔首。“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

    下一刻,其人奋起生平之修为,鼓起全身之真气,向着前方的女子发出全力一击,巨量的弱水真气卷出,仿佛凭空扑出来一股黑色巨浪,隔空便将数丈外正在剧烈燃烧的火焰给压了下去。这还不算,真气波动接触到那正在燃烧的营房时,甚至当场升腾起了一阵水汽。

    但这些没有意义。

    高千秋用一种绝望的目光看着白有思在他平日摧枯拉朽的真气波中灵活上翻,如一只蝴蝶,又如一只雨燕一般轻巧,待到其人在自己刀尖上翻转一圈,长剑顺势递出,却恰好插入他的咽喉。

    那个样子,好像他高千秋的弱水真气根本不存在一样。

    镔铁大刀落地,长剑收回,高副帅想说什么,却只能捂着喉咙跪倒在地,而当他仰头倒下时,只看到了有些模糊的两轮圆月。

    白有思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尸首,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孔莫名松动了一下。

    坦诚说,她有些疲惫,还有些忧虑,而且这种忧虑与疲惫是一直存在的,是从她遭遇怪风的那天就存在了,是随着她越靠近落龙滩越加深的。事实上,她也对可能的结果感到忧惧,这种忧惧不仅仅是个人的性命,更多的是领导者的责任,是一万登州军,一万船夫,七八万俘虏、流民在可能危机下的重量。

    但是,仅仅是松动了一下,白有思就恢复到了原本淡漠的表情,然后挤出一丝笑意——这是张行教她的,如果不知道如何展露领导力,保持面无表情,然后时不时笑一笑就行。

    大火只烧了一日便熄灭了,因为一场秋日雨水及时来袭。

    这很不好,因为会让行军变得艰难起来……要知道,数万西行队伍还在龙骨山那里没过来呢。

    实际上,这几日遭遇的困难比想象的多,雨水的侵袭、东夷人南大营残兵的骚扰、漫长戈壁滩上河流通路的污染,全都让队伍的转移西进变的艰难起来。

    而最离谱的事情发生在第三日,就在雨水抵达的第二天,一支留在龙骨山东面的队伍,大约两千多人,趁着龙骨山隔断大队而登州核心部众又尚未折返的空档发生了暴乱,直接向东逃窜了。

    原因不问自知,必然是登州军主力消失引发了流言,然后一场雨水又给了他们逃窜的机会。

    至于一路上队伍内部的矛盾,少数人对前途的忧虑和不满,大部分人的盲从和不安,更是不用多言。

    而白有思听到消息也的确是不怒不惊,只是笑了一笑,便让王伏贝率部去做追赶,三日内能追上便追上,追不上便折回,以示姿态罢了。

    再加上之前其人调度分明,集中军需物资,沿着河道建设兵站,大队折返接引队伍,包括遣钱唐去往西面来寻张行,遣苗海浪重新出海去引据说已经抵达登州大劳山的东海船队来做接应,堪称有条不紊……倒着实让周围人愈发敬佩起来。

    且不提白有思在下雨前的这个仲秋成功打通前往落龙滩的最后一个节点,另一边的登州,却过了一个无风无雨的仲秋。

    “登州没有仲秋节?”微微迎风滚动的红底“黜”字大旗下,张行明显觉得有些奇怪。

    “不能说没有仲秋节,秋收后第一个农闲的月中,怎么可能没有节日?”秦宝俯身安抚了一下胯下的斑点瘤子兽,然后有一说一。“只是习俗跟东都的不一样……东都那边的仲秋三哥还记得吧?就是官府要给六十岁以上的人发米、送饼……”

    “我记得,我记得。”骑在黄骠马走在前面的张行连连颔首。“我在台里做过这个……饼要粗大,胡黑绶还提醒我,所有的饼都不许比中丞的大。“

    秦宝愣了一下,方才继续来言:“是……至于登州这里,主要以祭祀为主,一般要祭拜三辉四御,尤其是祭拜三辉中的双月,白月保丰收,红月保平安……也要做饼,但饼要圆,跟月亮一般圆,而不是要粗大。”

    “关西也是吃饼,但不是粗饼,而是小饼,红饼跟白饼叠在一起吃。”插嘴的人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唤作张十娘,乃是李定之妻,之前一直在河南涡河一带协助千金教主建设医院与医学院……此时闻得消息,知道是要接应结义姐妹,却是轻身而来,堪堪赶到。”

    “好像河北也是。”从前方目的地过来迎接的苏靖方顺势接了自家师娘的话。“我都吃过。”

    “关西的双饼是甜的,河北的饼子是咸的。”雄伯南认真提醒。

    “这个确实。”张十娘表示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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