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顾璨的一位师兄晁辙,还有能够让顾璨还算青眼相加的吕采桑,是一位白衣胜雪的俊美少年,年纪其实将近三十岁,可心性与皮囊都还是少年,应该是十几岁的时候就跻身了洞府境,才得以颜色若童子,这说明那位简湖屈指可数的老元婴修士,收取吕采桑作为闭关弟子,很有眼光。

  吕采桑撇下已经停步的晁辙,上前几步,脸色阴沉,“你叫陈平安?我劝你以后少对璨璨指手画脚!”

  陈平安直接问道:“不然如何?”

  吕采桑微微愕然,正要说话间。

  陈平安的视线已经越过吕采桑,望向自认为是局外人的晁辙,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怪话:“算了,下不为例。”

  晁辙欲言又止。

  陈平安摇头道:“不用解释,我知道了,不想听而已。”

  吕采桑看着那个神色憔悴、眉宇间满是阴霾的年轻男人,讥笑道:“好大的口气,是璨璨借给你的胆子吧?”

  好似一个病秧子的陈平安,横着伸出一条手臂。

  晁辙凭借本能想要后退,只是不愿意在吕采桑这个青峡岛外人面前露怯,强自镇定。

  天地寂静。

  吕采桑大笑道:“你这是干嘛?”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不来?你可想好了。”

  当言语落定。

  只见一条金色丝线刹那之间,从顾璨府邸处,拔地而起,金线不断拉伸,最后一把长剑悬停在那个年轻男人的手掌上方。

  哪怕飞剑已至那人掌心上方一寸高处,静止不动。

  可这把长剑飞掠轨迹带出来的那条金色长线。

  始终没有退散。

  吕采桑眯起眼。

  心中震撼不已。

  陈平安问道:“是不是按照简湖的规矩,你们两个已经可以死了?”

  陈平安瞥了眼那把微微颤鸣的半仙兵剑仙,淡然道:“去,下次出鞘,会让你满意的。”

  这把“剑仙”一闪而逝,那条长达千余丈的金色光线这才消失。

  吕采桑依旧站在原地,不肯退让。

  晁辙已经让出道路,站在一旁。

  陈平安看了眼一脸视死如归的吕采桑,满脸疲倦不曾清减丝毫,却出人意料地笑了笑,“顾璨应该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说完之后,陈平安竟是转身而走,返那间屋子。

  内心深处有些后怕的吕采桑,转过头,望向一身冷汗的晁辙,吕采桑犹然嘴硬,问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进过水?”

  晁辙不敢说一个字。

  你他娘的吕采桑可以跑师父那边躲起来,可老子一旦惹了这么尊不显山不露水的剑仙瘟神,能跑哪儿去?

  陈平安到那间屋子,点燃桌上灯火。

  陆陆续续送来了简湖各处的地方志,还夹杂有不少各大岛屿的祖师堂谱牒等等,田湖君能够送来这么快,理由很简单,都是青峡岛缴获而来的战利品,并且是最不值钱的那一类,如果不是陈平安提起,迟早会当一堆废纸烧掉。青峡岛如今的藩属十一大岛,一座座都给那对师徒亲手打杀得香火断绝了。

  都需要一一翻阅,一样需要做摘抄笔录。

  在这之后,还需要问得更细致,到时候就不是坐在这边动笔头的事情了。

  可陈平安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一来他擅长水磨功夫,不过是将练拳一事放下,换一件事去做而已。二来,如果这才开了个头,就觉得难,他早就可以知难而退了。

  深夜时分,窗外圆月当空,清辉皎洁,陈平安放下笔,揉着手腕推门而出,绕圈踱步,当是散心。

  已经寄出三封信,龙泉郡披云山,桐叶洲太平山,老龙城范家。

  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得到飞剑信。

  陈平安不着急,也急不来。

  曾经的千山万水,他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风驰电掣的飞剑往来,要快多了。

  陈平安突然走出那个圈子,过了青峡岛山门,去往渡口。

  站在岸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抬起头后,望向远方。

  不知为何,这一刻,陈平安看待这座在宝瓶洲声名狼藉、可谓烂大街的简湖,却想起了一句已经忘记了出处、如今也不愿意去深究的好话。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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